第十章 月亮圆了

玛丽阿姨整天忙个不停,一忙她就生气了。简不管做什么事都不对,迈克尔就更糟了。她甚至很凶地对双胞胎说话。简和迈克尔尽可能避开她,他们知道,有时候最好不让玛丽阿姨看见或者听见。“我希望我们是看不见的人。”迈克尔说,因为玛丽阿姨说有自尊心的人看见他就受不了。“我们可以做到,只要躲到沙发后面就行,”简说,“我们可以数我们存钱罐里的钱,她吃了晚饭也许会好点。”他们就那么办。“六便士加四便士是十便士,还有半便士,还有三便士的一个硬币。” 简很快地数着钱说。“四便士,加上四分之一便士硬币三个和……没有了,就这些。” 迈克尔叹了口气,把这点钱归拢在一起。“正好放进慈善箱。”玛丽阿姨打沙发扶手望下来,吸吸鼻子。“噢,不,”迈克尔用责怪口气说,“我要的。我在存钱。” “哈,我想是为了买一架飞机吧!”玛丽阿姨看不起地说。“不,买一头象,我自己的象,跟动物园的莉西一样的。有了象,我会带你一起坐着出去走走。”迈克尔说着对她半瞧不瞧的,看她怎么说。“恩,”玛丽阿姨说,“打的什么主意!”不过他们看到她不那么生气了。“晚上大伙儿回了家,”迈克尔想着说,“我不知道动物园里会有什么事情?”“多发愁,伤身体。”玛丽阿姨狠狠地说。“我不是发愁,我只四不知道那儿会怎么样。”迈克尔辩解着。“你知道吗?”他问正加紧从桌上扫掉面包屑的玛丽阿姨。“你再问一句话就上床去!”她说着开始飞快地打扫房间,不像个人,倒像一阵戴帽子系围裙的旋风。“问她也没用。她什么都知道,就是从来不告诉别人。”简说。“不告诉别人,知道了有什么用?”迈克尔咕噜着,可他悄悄地说得不让玛丽阿姨听见……简和迈克尔记不起有哪一个晚上这么早就上床的。玛丽阿姨很早就关了灯,走得飞快,好象全世界的风都集中起来把她吹走。他们刚躺下,就听到门口有一个很轻的声音叫他们。“快点,简,迈克尔!”那声音说,“快穿衣服,快点!”他们连忙跳下床,又惊又怕。“来吧,”简说,“出什么事了。”她动手在黑地里摸衣服。“快点。”那声音又叫。“天哪,我才找到我的水手帽和一双手套!”迈克尔一面说一面满房间乱跑,拉开抽屉,摸着架子。 “有帽子手套就行了。戴上吧。天不凉。快来。”简只找到约翰的一件小大衣,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胳膊塞进去,打开了房门。门外没人,可他们好象听见有人匆匆下楼。简和迈克尔跟着就走。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,一直走在他们前面。他们怎么也看不见他,可总觉得有样东西在给他们带路,不断召唤他们跟着去。现在他们已经到了外面的胡同,一路走着,他们的拖鞋在人行道上嘁嚓嘁嚓地响。 “快点!”那声音在不远的拐角那边又叫,可他们拐了个弯,还是什么也没看见。他们两个手拉着手跑起来,跟着那声音沿大街跑,穿过十字路口,穿过拱门,穿过公园,上气不接下气地给带到一个旋转栅门那儿。“到了。”那声音说。“到哪儿了?”迈克尔对那声音叫。可是没回音。简拉住迈克尔的手朝那栅门走。“瞧!” 她说,“你没看到咱们到哪儿了吗?动物园!”天上挂着圆圆的月亮,迈克尔就着月光看到了铁栅大门,打铁栅望进去。一点不错!他竟不知道这是动物园,你说他有多傻。“可咱们怎么进去呢?”他说,“咱们没钱。”“没问题。”里面传来低沉粗哑的声音说。他们抬头一看,说话的原来是只大棕熊,它身穿铜扣子大周围找个什么东西坐下。棕熊蹲下来,让他们一人坐一个毛茸茸的膝盖。简低声说:”它说话像一位大人物。“”它是大人物。它是我们世界的大人物,是我们当中最聪明最可怕的王。“棕熊温柔地恭恭敬敬地说。眼镜蛇长长地、慢慢地、神秘地微笑着向玛丽阿姨转过脸来。”表妹。“它轻轻地嘶嘶说话。”她真是它的表妹吗?“迈克尔悄悄问。”是妈妈方面的表妹,“棕熊用爪子捂着嘴悄悄回答,” 可你听着。它要送生日礼物了。“”表妹,“眼镜蛇再说一遍,”离开上次你的生日碰上月圆,已经很久了,也就是很久没有像今晚这样庆祝了。因此我有时间考虑给你送样什么过生日。我决定,“它停了一下,蛇馆里大家都屏住呼吸,一点声音也没有,”我最好是把我的一张皮送给你。“”表哥,真太感谢你了……“玛丽阿姨正要说下去,眼镜蛇抬起它的扁头请她停下。”不用谢不用谢,你知道我不时换皮,多一张少一张对我来说没什么关系。我不是……?“它住了口往四处望望。” 是森林之王。“所有的蛇异口同声地嘶嘶说,好象这一问一答是大家所知道的一种仪式。眼镜蛇点点头。”因此,“它说,”我觉得好的东西,你大概也不会觉得好。这是小极了的礼物,亲爱的玛丽,不过它可以用来做皮带或者鞋子,甚至帽箍什么的……你知道,这些东西经常用得着。“它说着开始轻轻地左右扭动,简和迈克尔看上去,好象微波在它身上涌起,从它的尾巴一直到头部。忽然它螺旋形地扭了一阵,它的金色外皮躺在地上,它已经出来,换了一身新皮,闪闪发着银光了。”等一等!“玛丽阿姨正要弯身去捡那张皮,眼镜蛇说,”让我先在上面写句祝贺的话。 “它的尾巴顺着脱下的那张皮很快地抖动过去,然后灵巧地把金色的蛇皮弯成一个圈,把头钻进去,好象它是一顶皇冠似的,然后动作优美地用头把它递给玛丽阿姨。她鞠着躬接过来。”我简直不知怎么谢你才好……“她刚开口又停住。她显然非常高兴,用手指头把蛇皮摸来摸去,露出非常疼爱的神色。”不用谢。“眼镜蛇说。” 嘘嘘嘘!“它说着伸长脖子像倾听着什么,”我好像听到大圆圈舞的信号了,不是吗?“大家都侧着头听。钟声在响,听到一个粗哑的声音越来越近,叫着说:”大圆圈舞,大圆圈舞!大家到中心广场去跳大圆圈舞。去吧,去吧。准备跳大圆圈舞! “”我想得不错,“眼镜蛇微笑着说,”你得走了,亲爱的。它们全等着你到中心广场去。再见,下次生日见。“它像刚才那样直立起来,轻轻地亲亲玛丽阿姨的两颊。”快去!“眼镜蛇说,”我会看好你这两位小朋友的。“简和迈克尔觉得棕熊在他们屁股下面移动,于是站起来。他们看见所有的蛇扭着滑着经过他们脚边,急急忙忙离开蛇馆。玛丽阿姨隆重地想眼镜蛇鞠过躬,也不回头看两个孩子一眼,就向动物园当中那块绿色广场跑去。”你可以离开我们了。“眼镜蛇对棕熊说。棕熊恭敬地鞠了个躬,戴着它那顶帽子,就跑到所有动物围住玛丽阿姨祝贺的地方去。” 你们跟我去吗?“眼镜蛇客气地问简和迈克尔。也不等他们回答,就在他们之间滑走,动了动头,让他们一边一个。”已经开始了。“它快活地嘶嘶说。孩子们听到绿色广场传来喧闹声,猜出它指的是大圆圈舞。等到他们走近,只听见动物又唱又叫,接着看见豹、狮子、海狸、骆驼、狗熊、鹤、羚羊和许多其他动物在玛丽阿姨身边围成一个大圆圈。接着这些动物活动起来,唱起森林之歌,在圆圈里跳进跳出。像跳方块舞中大家绕场转圈那样,一面走一面互相倒换爪子和翅膀。一个很尖很细的声音高出其他声音:

“噢,玛丽呀玛丽,她是我亲爱的,她是我亲爱的!”

他们看见企鹅摇着短翅膀跳着舞过来,起劲地唱歌。它一见他们,就向眼镜蛇鞠躬大叫:“我接下去了……听见我唱了吗?当然,不够完美。‘亲爱的’跟玛丽不完九_九_藏_书_网全押韵。可是马马乎乎!”它跳着走了,把一只翅膀伸给一只豹。简和迈克尔看跳舞,眼镜蛇一动不动地躲在他们中间。他们的朋友狮子跳着舞经过,弯身接过一只巴西孔雀的翅膀。简难为情地想用话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。“我想,您哪……” 她刚开口又停下来,觉得很慌,不知说好还是不说好。“说呀,我的孩子!”眼镜蛇说,“你想什么?”“我想……狮子和鸟,老虎和小动物……”眼镜蛇帮她说下去:“你想它们是天然的敌人,狮子碰到鸟不会不吃,老虎碰到野兔也这样……对吗?”简红着脸点点头。“啊,你也许是对的。可能是这样。不过今天过生日,” 眼镜蛇说,“今天晚上小的不怕大的,大的保护小的。连我……”它停下来,好象要想得深一些,“在这个日子里,连我碰到北极鹅也一点不想把它当晚饭吃。再说 ……”它一面说话一面把它可怕的叉状小舌头吞进吐出,“可能吃人家和被人家吃结果都是一样。我的智慧告诉我也许是这样。你要记住,我们森林中的动物,你们城里的人,都是由同样的东西构成的。头顶上的树,脚底下的石头,飞禽走兽,星星——我们都是由同样的东西构成,走向同样的结果。当你再也记不起我的时候也要记住这一点。我的孩子。”“树怎么会同石头一样呢?鸟不是我。简也不是老虎。” 迈克尔坚决地说。“你以为不是吗?”眼镜蛇嘶嘶地说。“瞧!”它向在他们面前动来动去的一大群动物点点头。鸟和兽这时候在玛丽阿姨身边围成一个大圆圈,摇来摇去像钟摆。玛丽阿姨也在摇摆。树木也在轻轻地摇摆。月亮也在天上摇摆,就像船在海上摇摆似的。“鸟、兽、石头和星星……我们全都是一体,全都是一体… …”眼镜蛇喃喃地说着,把它的脖子轻轻地缩起来,它自己也在孩子们之间摇来晃去。“孩子和蛇,星星和石头全都是一体。”它的嘶嘶声越来越轻。摇晃着的动物的叫声也越来越轻,越来越模糊了。简和迈克尔一边听,一边觉得自己也在轻轻摇晃,或者是被摇晃……柔和的月光落在他们脸上。“两个都睡着了在做梦。”一个悄悄的声音说。是眼镜蛇的声音,还是照例每晚到儿童室来看看,给他们塞被子的妈妈的声音?“很好。”不知是棕熊的粗哑声音,还是爸爸的声音。简和迈克尔摇着晃着,说不出来……实在说不出来……“昨夜我做了一个怪梦,”简吃早饭把砂糖撒到粥里去的时候说,“我梦见我们在动物园,正好碰到玛丽阿姨过生日,笼子里不关动物却关人,动物都到笼子外面来了……”“怎么,那是我的梦啊。我也梦见这些东西。”迈克尔露出十分惊奇的神色说。“我们不能两个人梦见同样的东西。” 简说,“你真的梦见这些东西吗?你记得那狮子鬃毛多蜷曲,海豹要我们……” “潜到水里去拿橘子皮吗?”迈克尔说,“我当然记得!还有笼子里那些娃娃,找不到字押韵的企鹅,眼镜蛇……”“那根本不可能是梦,”简强调说,“准是真的。如果是真的……”她用古怪的眼光看着玛丽阿姨,她正在煮牛奶。“玛丽阿姨,” 她说,“迈克尔和我能做同样的梦吗?”“什么你们的梦你们的梦的!”玛丽阿姨吸吸鼻子说,“请吃你们的粥吧,不吃粥不给你们黄油面包。”可简不罢休。她怎么也要知道。“玛丽阿姨,”她死死盯住她说,“你昨夜在动物园吗?”玛丽阿姨张大了嘴。“在动物园?我在动物园……夜里?我?一个规规矩矩安安静静的人… …”“可你在动物园?”简坚持着问。“当然不在……亏你想得出!”玛丽阿姨说, “谢谢你们,把粥吃下去,别胡说八道了。”简斟了牛奶。“那一准是个梦,”她说,“到底是个梦。”可迈克尔张大了嘴看着玛丽阿姨,她这会儿在烤面包。“姐姐,”他尖声悄悄地说,“姐姐,你看!”他指了指,于是简也看到了他在看的东西。玛丽阿姨腰间束着一根皮带,金蛇皮做的,上面用弯弯曲曲的字写着:“动物园敬赠。”